在如何面对死亡这件事情上,奥利弗·萨克斯(Oliver Sacks)堪称表率。2015年2月,奥利弗得知自己的癌症已经转移到了肝脏并且扩散——这是一种罕见的眼癌。他在《纽约时报》上发布的一篇专栏文章中宣布:“我得直面死亡。”他不再讨论政治新闻或全球变暖话题,“我必须把重点放在我自己的身体、工作和朋友上。”
此后数月,萨克斯将自己在临终前对于死亡的看法和如何度过余生的期待一一写成文章,并集结成为作者的最后一部著作《感恩》。2015年8月30日,萨克斯在去世,距今一年整。
作为当代最重要的科普作家之一,奥利弗·萨克斯被誉为“医学桂冠诗人”,他身兼医生、作家、教授、演说家和科学家多重身份,是美国艺术和文学学会的会员,获得过古根汉学术奖。作为一位风采斐然的医学学者,奥利弗定期发表讲述神经失调症的特写故事,他在《纽约客》专栏的读者们则称他是“临床作家”。
萨克斯1933年出生在英国伦敦的一个犹太家庭,童年时代经历了伦敦大轰炸。对儿时萨克斯影响最大的人是他身为电灯泡生产商的舅舅戴夫,后来萨克斯将对舅舅和自己童年生活的回忆写成了《钨舅舅——少年萨克斯的化学爱恋》。在戴夫的影响下,萨克斯对化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一点在后来的人生中反复影响着萨克斯。《华盛顿邮报》作者海勒·麦卡尔平曾在一篇纪念萨克斯的文章中提到,奥利弗·萨克斯的写字台上放着第82个元素(铅),这是他82岁时的生日礼物。
1951年,萨克斯进入了牛津大学皇后学院学习医学。之后又前往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进行神经病学和精神病学研究。从那时起,萨克斯就不仅满足于做一名临床医生,而是致力于探究病人在面对疑难杂症时所遭遇的生活上的不便。
许多年后,萨克斯自己如此描述当时的所想:“现代病史中提到患者,只是一笔带过,比如‘第21对染色体白化病女性’,但这句话既可以用在人身上,也可以拿来形容老鼠。”萨克斯希望尝试更多的手段,恢复以人为科学文章的中心主题——那些承受痛苦、与疾病抗争的人。
他将这些稀奇古怪的病患故事一一改写,并通过《纽约客》发表出来,这为萨克斯在公众领域赢得了声誉。1973年,萨克斯的小说《觉醒》出版,它所描述的对象是患上了一种“嗜眠性脑炎”的病人,这部小说后来被翻拍成电影《无语问苍天》,并获得奥斯卡奖。
此后,萨克斯开始写作一系列自己亲身经历或耳闻的医学界轶事,将他们改编成文学作品。1984年的《单腿站立》取材于自己在挪威遭遇公牛袭击而左腿肌腱断裂的故事,1985年的《错把妻子当帽子》则向读者介绍了妥瑞氏症、阿尔兹海默症以及其他脑部疾病的痛楚。十年后的作品《火星上的人类学家》则取材身患自闭症的科学家坦普·葛兰汀(Temple Grandin)。
大约在开始文学创作的相同年代,萨克斯开始和苏联神经科学家卢瑞亚(A.R.Luria)通信,他们俩都认为人类的大脑具备“卓越的可塑性、惊人的适应能力”。某种程度上,来自同行的鼓励使得萨克斯对自己从事的阐述性写作保持工作下去的信心。
一些批评人士指出,萨克斯做的仅仅是贩卖可怜病人的畸形秀,譬如《错把妻子当帽子》中,萨克斯一连写作了24个脑神经失序患者的故事,这些故事充满滑稽和悲剧感。但支持萨克斯的读者则认为,临床病患在日常生活中的种种吊诡遭遇无异于现代版的《变形记》,是萨克斯让更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些疾病患者的状况。
在萨克斯患癌前不久,他曾在一篇专栏中回忆与电影明星罗宾·威廉姆斯的交往,罗宾在一次午餐中向奥利弗模仿了自己的宠物——一只绿鬣蜥,惟妙惟肖。罗宾·威廉姆斯不仅是《无语问苍天》的主演,还是萨克斯本人的忠实读者,他曾公开声称萨克斯的写作对自己带来了巨大影响。2014年的8月,这位著名演员在家中自缢身亡。
中国读者对萨克斯的印象大多来自2009年的TED演讲《从幻觉认识我们的心智》,他在演讲时妙语连珠,讲述了一个90岁失明的老妇,在95岁时由于Charles Bonnet综合症而出现幻觉,重新“看得见”了。当医生告诉老妇他们的诊断时,老妇很开心:“快告诉护士们,我没疯,我只是得了Charles Bonnet综合症。”
斯人逝去已一年,我们或许错过了《纽约客》专栏里的萨克斯,但他若干本著作的中译本已陆续在国内出版,其中包括中信出版社“萨克斯医生讲故事”丛书中的《错把妻子当帽子》《脑袋里装了2000出歌剧的人》等五本。但愿我们可在他的中文版作品中,领略这个“笔端总流露优雅、聪慧和深不可测的人性”的杰出灵魂。